【一战/翻译】The Wars 03.

文学课在读的一本书,原作者加拿大人Timothy Findley. 试着翻译一下,多有不足还请包容。


1915。


这一年是如墨汁一般漆黑肮脏的——像它的照片们一样。在快门下所有人都看起来如此胆怯,迷茫,犹豫不决。男孩和男人们对相机眯着眼。女人们则怀疑地偏过头去。他们仍然保留着一种公开的缄默。


你能认识一部分你所看到的东西。在这个时候,古老的爱德华文明第一次开始渐渐消退。街上的时尚不是这样就是那样——除非你说他们都“上不了什么台面”。男人戴着帽子,穿着宽大到没有形状的大衣去上班,他们将双手塞在口袋深处。模仿的制服开始流行开来:女孩们穿“米蒂”(一战流行的女性水手服)——男孩们穿水手服。女人们喜欢大衣和有玫瑰图案的宽檐帽。淑女们不再穿她们的毛大衣了;她们任皮草搭在手臂上,作为胜利品的狐狸尾巴像头皮一样垂在下面。没有人笑。生活是危险的。夏天告诉人们要撑起遮阳伞,冬天则是橡胶鞋。一些照片变得模糊了起来。虽然人物被定格,占领道路的黑色机械则继续向前推进。


这是男孩们组成的乐队。后院的吟游诗人们敲着铃鼓昂首阔步地走过海军大道。每家酒馆都有自己的钢琴:军人们手挽着手齐齐高歌:“低下你的头,德国人!”(一首著名一战歌曲)下午茶会的舞蹈搭档们跳着Castlewalk(一种舞步)去看由短号和银色萨克斯风组成的乐队。小提琴已经被遗忘。


这是马达交通的时代。人们可以从多余一千辆的车里选择。铁匠习惯了制造它们。去问问有一辆车的人吧!家庭们盛装坐在帕卡德里——或是在雪弗兰和罗素骑士后面僵硬地摆着姿势。似乎所有人都在绕着街区兜风。孩子们争着按车喇叭。


然后发生了一件事。四月。伊普尔战役。六千死伤。本该在圣诞就结束的战争可能在夏天前都不会终止。也许会持续到秋天也说不定。这就是画面开始扭转的地方——充满了军人,马匹,和马车。人们不是朝着军队就是朝着相机挥手。更多的人想要被注意到。更多的人想要被记住。几百——几千人向着镜头挤去。


军队从杨街过来了!女人们丢下之前的所有缄默冲到路边,抛出花朵挥起国旗。第四十八高地军过来了!短裙,鼓声,和猎豹皮。男孩们骑着自行车追在后面。小女孩们大张着嘴巴,根本不敢跟过去。年长的人脱帽致敬。山姆休斯爵士站在台上做着告别致辞。“上帝保佑国王!”(一条标语)你能看到的所有地方——火车驶出车站,船只驶出港口。欢呼声被淹没在了音乐里。每个人都是如此专注,为了挡住太阳而用手遮着眼睛。每个人都伸长了手臂看着——在码头和时代边缘沉默。


罗伯特罗斯向相机直直地驶来。他的帽子掉了。他的手紧紧篡着缰绳。它们正在流血。他的马是黑色的,湿透了,快倒下了。罗伯特的嘴唇微微张开。他倚着马匹的脖子。他的眼睛空洞无神。他的双颊和额头上粘上了泥巴,他的制服正在燃烧——一条长长的,耀眼的火焰在他身后流动。他无声地跃过了记忆。档案员叹了口气。她的视线在书本上方垂下。她的嘴里有一小撮头发。她将它梳到一边去然后翻过一页。你将这灼热的图像存放在心里。你知道它会不停地浮上来,直到你找到其意义为止——这里。

一支乐队站在舞台上——红色的外套和白色的手套。他们用一首“女王的士兵”将群众安静了下来。你把他们翻过去——想着他们会不会撒出来——然后你读起后面用淡淡的墨水所写的女性字迹:“罗伯特”。但是在哪里?你又看了一遍,但是你能看到的只有人群。乐队仍然在弹奏——丝毫没有被打断的迹象——并且离撒出来还远得去了。然后你看到他了:罗伯特罗斯。手塞在口袋里站在边缘——分开的双脚,眯起的眼睛。他的头发散落在额头的一边。他戴着一顶方格帽子,穿着一套深蓝色西服。他用一种怀疑的表情看着这一切;一半仰慕,一半拒绝去仰慕。他的年龄已经足够去参军了。他没有去。他怀疑这人打人军事行动的正当性,但是这份怀疑尚不清晰。它在他脑海里断断续续的。他抽出双手垂在两旁:转了转。他握住了轮椅背后的把手。“走吧,罗伊纳。公园里还剩很多位置。”



托马斯罗斯和他的家人站在一辆新福特卡车旁边。这辆新福特卡车停在制造机械的雷蒙/罗斯工厂的大门前。这张照片将会出现在多伦多帝国邮报上,横幅头条上写着这辆卡车将被转交给在法国前线的雷蒙/罗斯战地手术医院。大大的红十字装饰在两旁。这个“家庭”是由罗斯先生和罗斯夫人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:罗伯特,佩吉,和斯图亚特组成的。罗伊纳,最年长的孩子,没有出现。她从来不在有可能被人看到的照片里出出现。事实上,她根本没有拍过几次照。罗伯特的办公桌上有一张她的照片。


罗伊纳坐在她扇贝形的柳条轮椅上。她穿着一条白裙子,头发又翘又短,永远耸着肩膀。她有一个属于成人的大脑袋,但是身体却像一个十岁的小孩。她已经二十五岁了。她有脑积水——生下来就是这样。她的表情是可爱又成熟的。她戴着一条宽大的彩色腰带。在她的腿上是一只巨大的白兔子。罗伯特曾经告诉她,她是他记事起看到的第一个人类。他正躺在他的摇篮里,刚从一场小睡中醒来,半闭着眼,他看见他的姐姐滑过房间到他身旁来休息。她盯着他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,他也回看着她。当她微笑时,他以为她是他的母亲。之后,当他意识到她不能走路而且永远也离不开轮椅时,他变成了她的监护人。是因为她他学会了奔跑。


母亲和达文波特小姐穿着她们的厨房围裙,站在太阳车站的站台上为伸出窗外的士兵们分发巧克力。这是她们每个星期四下午的日常。因为内向,罗伯特希望他的母亲不要这样做,他觉得她在公众场合出现的次数实在太多了。但是罗斯夫人很坚决。这种事一定要做……总是有人要做。社会上的领导人被责任缠身——人们会说些什么呢?如此如此。所有这些时候,达文波特小姐都点头微笑:同意着每一个字。但是没有一个字是真的。罗斯夫人是因为梦才履行她星期四下午的职责。


这是梅格——一匹爱国的小马驹,身披彩旗站在花园里。她的耳朵向后压平,要么是生气了,要么是害怕了。梅格很老,就在照片的角落。斯图亚特对着太阳眯起眼睛。他戴着一顶印第安头饰,拿着一个棒球棍。


这是佩吉罗斯和哈佛毕业的克林顿布朗!!!他从哈佛毕业的事实根本不值得他享有三个感叹号。他只是佩吉众多爱人的其中之一。罗伯特也在这张照片里,和一名叫海瑟罗森的女生坐在南大道房子的台阶上。罗伯特按理说应该是“要喜欢”海瑟罗森的,但是实际上是她喜欢上了他。不是罗伯特不喜欢她——他只是单纯的不感兴趣而已。“兴趣”自然会走向婚姻,而这是海瑟罗森所想要的。她的父母也一样。对任何一个女生来说罗伯特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他能学习,运动也不错。而且——他很有钱。


某个夏天,罗斯一家坐上了明尼顿卡号去英国见霍金斯先生,雷蒙/罗斯的英国负责人。整个六月他们都在怀特岛上懒散度日。七月下旬他们着米内顿卡号的姐妹船明尼旺卡号回家。在这艘船的甲板上,罗斯家族中的一人(不知道是哪个)对着大海拍了一张照。不论是谁拍的,他们之后在照片上画了一支箭头——指着遥远海平线上的一个小白点。小白点几乎很难被发现。整张照片除了大海和天空并无其他。就在箭头的上方,这人用又粗又黑的墨水写到:“这是什么?”很明显,这个点是一座冰山。至于为什么拍照的人看不出来则是一个谜。照片是在八月四号照的,然而没有年份。


把这些牌洗一洗再摊开:这就是罗伯特罗斯生下来所拥有的一手牌。罗斯先生和罗斯夫人——佩吉和斯图亚特——兔子和罗伊纳。还有一条叫比波的狗和一片剪报,上面写着:“朗伯特赢了马拉松!”梅格和达文波特小姐——海瑟罗森和冰山。还有从哈佛毕业的克林顿布朗,他于1918年六月英勇战死在贝洛森林战役——终于有资格得到一个感叹号。


这里大概是一个引出图恩纳女士的好时机。虽然她的重要性要在故事结尾才能得以体现,但也不碍于她对其开始发表些见解。


玛丽安图恩纳是一战的一名护士,她清楚地记得罗伯特。在他被捕并被带去布瓦得玛德琳的医院后,是她接收照顾的他。这里(磁带上)是除朱丽叶的奥西小姐以外她所提供的的第一手资料。这是她采访的一部分。她已经年过八十,但谈吐间仍有一种活跃的精力,字里行间点缀着她的笑声,伴随着偶尔的几口雪利酒,这一切都发生在公园旁边一所宽广的绿色公寓里。


文字整理稿:玛丽安图恩纳


“考虑到那件事,你一定会理解为什么我无法告诉你他的长相。我想这是人们会在意的地方。哈——当然是的!人总是想知道其他人长什么样子。不知道为什么这似乎就代表了一个人的可能性。你懂我的意思吗?我知道的是,芭芭拉的奥西小姐曾爱上了他——她其他情人的心都被打碎啦!我可以肯定罗斯也爱上了她。不管怎样,鉴于发生的事情,我无法告诉你他的外貌——但是我的印象告诉我他是一个关心自己身体的十分健壮匀称的人。至少这是我的记忆——和那时候一样。毕竟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,你总会把他们搞混;每个被领进来男孩都是如此帅气的小伙子。现在你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说法了:他曾是多么英俊的一个小伙子!但是在寄给他们家庭的信里我们总是这么写。我猜你会觉得他们都太美丽了,因为你无法忍受看着他们被打碎。人类的肉体——就像内心一样我猜;总是出奇的强壮——直到你让它遇到危机。然后它就变得如此脆弱——像玻璃一样。罗伯特罗斯?好吧,这一切实在是太悲伤了。现在太多人——尤其是年轻人——可能会理解他。但是那时候……(停顿)我的想法是——他是一个英雄。但小心点!那可不是你那家喻户晓的约克中士或是比利毕晓普(笑声)。但是确实是一个英雄。你看,他毕竟做了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对我来说那是一个对英雄足够好的解释了。即便他做的事是你不敢苟同的。他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男人(原文un homme unique)——比起英语这个表达用法语来说才更像一句褒奖。哦,他是……(停顿)……火,你知道——没有什么能比火更糟了。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也仍然要这样说。而且我宁愿不知道那匹马发生了什么。哦,我当然能理解为什么你觉得这是必要的——但是……(图恩纳女士这时候转过头去望着窗户外面。磁带里有一阵很长的沉默)……我猜真正疯狂的是那场战争。不是罗伯特罗斯也不是他的所作所为。当然你会说这都是老一套的陈词滥调。但是真是这样吗?回想起来,我很难相信那件事真的发生了。人们聚在公园里,因为我们都疯了。是的,他是特别的。但是你必须小心,把他的故事再翻出来。我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了,你知道——(笑声)——这一整个伟大的世纪——不是骑在它疯狂之上的伟大的人们。恰恰相反。哈,远得很啦!是平凡的男人和女人造就了我们现在的样子。忍无可忍,沾沾自喜,疯疯癫癫。记住这一点。就算我听起来像一个胡乱说教的傻子也无所谓。毕竟我已经这么老了。(笑声)明天我可能就一命呜呼啦!你也许找不到第二个会对你这样说的人了。现在所有人都世故到不能站在闪光灯前说话了,是吧?我见证了两场战争。我现在告诉你,这其中的热情就像我和我姐姐贝茜争着做晚饭一样平常。谁不会呢!(笑声)那些在广场上的人——你——我——所有人——我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我们被魔法般的同鲁登道夫(德国将军),基奇纳(英国将军),还有福煦(法国将军)区分开来。我们的领导人——丘吉尔和希特勒,这样说的话!(笑声)怎么了,这些人和屠夫或杂货商没什么不同——在柜台前卖给我们肉和土豆。这是让我们团结一心的原因。然后我们转过身把他们奉为“伟大的人!”(这里她敲着桌子,雪利酒杯砰砰作响)你懂我的意思了吗?在定义伟大的时候你必须十分小心。尤其是现在。罗伯特并不是希特勒,这就是他的问题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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